第二章
「護士小姐，第二床傷口的紗布濕掉了。」家屬對護理站裡的護理人員說。
「好，我馬上過去換。」護理師小芳微笑回應，走到護理站旁邊推了換藥車準備前往病床換藥。
「小芳！等等，叫那位實習醫師章瓷來換藥。」護理長制止推著換藥車的小芳。
「但是……他們今天要報告……」小芳是個沒有心機的新進人員，她為章瓷說話。
「換藥本來就可以叫他們作，不管傷口深淺，往後都讓章瓷換藥。」護理長強勢地命令。
小芳不敢反抗護理長，只好打電話請章瓷過來換藥。
※ ※ ※
「什麼？妳要去換藥？再30分鐘就要報告了耶？」真真向章瓷問道。實習醫師在每一科實習期間都必須完成兩次報告，一次是學術報告，一次是個案報告。而今日是章瓷的學術報告，對她十分重要。
「沒辦法，他們call我了。沒關係，我會儘快回來。」章瓷說著，往急診室走去。
事情並不如想像中順利，章瓷出現在急診室後，總共為五位病患換藥，三位病患抽血，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事等著她。她明顯感受到護理人員的不友善，但她不知道為什麼。
她焦急地看了手錶，報告時間已到，她將病患血液放到護理站後，準備回到討論室。
「醫師，妳沒有要幫我們換藥嗎？」一位家屬問。
章瓷對護理站內的護理人員投予求救眼神，卻沒人理她。她只好推著換藥車又前往病床。
好不容易終於換藥完成，就在將換藥車推回護理站之際，又一床家屬前來要求換藥。天啊！若無法報告，她急診實習就不能過關了，她無助得想哭。
此時，小芳從隔壁病床做完治療出來，悄悄挨到章瓷身邊：「我來換藥就好，妳趕快去報告吧！」說著接下換藥車。
章瓷紅著眼眶看著小芳，心裡有說不出的感謝。
※ ※ ※
遲到十分鐘，章瓷終於到達討論室。
「這麼不重視報告！乾脆不要報了！」急診主任看見章瓷奔入討論室，立刻破口大罵。
章瓷沉默走到前方，戒慎恐懼地站著，她眼底有淚水，眼神無助向聞震曄求救。
「開始報告吧。」聞震曄語一出，室內皆安靜。
章瓷終於順利報告結束了，儘管分數或許不高，但至少不至於被當掉。她鬆了一口氣。
章瓷收拾著文件資料。聞震曄忽然向前，低聲對章瓷說：「我又救了妳一次。」說罷便往外頭走去。
章瓷思索著他話裡的意思，她的確該感謝他。
「章瓷！聞主任跟妳說什麼？」真真滿臉好奇。
「喔……他叫我以後別遲到。」章瓷扯謊，不希望八卦繼續蔓延。
※ ※ ※
連日的梅雨致使視線不良，釀成數樁交通意外。
值班的深夜，值班室內另一位同學趴在桌上補眠，章瓷卻連回到休息室K書的時間都沒有。急診室總有作不完的雜事等著她。
直到天空破曉，章瓷仍然無法休息。如此的忙綠已經持續一週，她臉色蒼白，覺得頭痛並且暈眩得厲害。
七點，她終於能稍稍休息片刻。她走到急診室與門診間角落的販賣機前，投了35元買一瓶咖啡。
「早。」是白以中。白以中盯著章瓷蒼白的臉龐，正釐清著怎麼回事。
章瓷一看見「甯采臣」，緊繃的心情忽然鬆懈。咚！手裡的咖啡滾落在地，而章瓷，昏倒在白以中懷裡。
※ ※ ※
白以中將章瓷抱到門診裡的病床上，他手輕輕撥順她的頭髮。心疼地撫摸她消瘦的雙頰。他並不了解她，但打從「撞著了」的那一天起，她的模樣就深深烙印他心裡。
幾分鐘後，章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飛舞，緩緩睜開眼睛。她看見「甯采臣」。
「我？……」章瓷觀察著四周環境。
「妳昏倒了，這裡是我的診間。」白以中解釋到，關心之情溢於言表。
章瓷看了牆上時鐘，八點了！她得趕快離開，否則門診人員進來一定會誤會。
白以中看出她的擔心，說：「放心吧，早上沒有門診，不會有人進來。」
「妳怎麼累成這樣？都沒休息嗎？」他很心疼，聞震曄到底怎麼「照顧」她的？
章瓷低頭沉默，總不能說護理人員聯合起來欺負她吧？
又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，她想要下床，離開急診室太久也會招來非議的。
「妳不多休息一下嗎？」白以中擔心地問。
章瓷下了床，卻腳步不穩差點跌倒。
白以中第一時間將章瓷纖弱的身體抱進懷中，以防她跌倒。
章瓷受了驚嚇，滿臉通紅，不知所措地依偎在白以中懷裡。
叩！此時一位門診護士開門進來，瞪大眼看著病床邊緊緊擁抱的兩人，驚呼一聲：「對不起！我拿茶杯！」伸手拿了門邊桌上的茶杯後趕緊離開。
「完蛋了……」章瓷掙開白以中。抬頭卻發現白以中正以莫名的情愫看著她。
「我該走了……」章瓷往門口走去。這回白以中沒有留她。
走出診間之前，章瓷回頭對白以中說：「謝謝你，白主任。」她連微笑都虛弱。
「叫我名字吧。」白以中的語氣好溫柔。
※ ※ ※
行政會議結束，聞震曄進入電梯，按下關門鍵。
「等等！」白以中穿入電梯中。
兩人一如往常冷漠地互相打招呼，將電梯站成兩個區域，一如往常地視線沒有交集。
「你何必這樣虐待她？」白以中看著電梯樓層跳錶說。
「我不知道你說什麼。」聞震曄冷冷地回應。
「章瓷，她昨天早上暈倒了，這陣子在急診外科部一刻都無法休息。」
聞震曄聽了皺緊眉頭。這幾天他忙著上刀，每天只到急診室幾分鐘巡視病患，而章瓷總是戴著口罩，他並未發現有何異狀。
「我們之間的恩怨與她無關，你懂我的意思吧？」白以中看向聞震曄。
聞震曄沒有回應，電梯到達一樓，兩人往相反方向行去。
※ ※ ※
「一大早就在床邊擁抱，看來關係匪淺喔……」護理人員及幾位住院醫師圍在護理站說著八卦。「怎麼這麼淫亂呀？劈腿嗎？」
眾人看見聞震曄走過來趕緊噤聲。
遠遠的，聞震曄就聽到這群人又在道人是非，醫院真是個誹言氾濫的地方，處處都有人造謠生事。他一點都不感興趣，眼神搜尋著章瓷的身影。
終於在第十床看見章瓷，他走了過去。背後又傳來「嘶嘶嘶」的竊竊私語聲。
聞震曄拉開拉簾，看了章瓷，又看看病患，第十床正好是他的病患。
「聞主任。」戴著口罩的章瓷向聞震曄打招呼，而後向病患介紹：「這位是你的主治醫師聞震曄主任。」
「現在感覺怎麼樣？」聞震曄經章瓷這麼介紹，只好順便檢視病患。
「主任啊！我頭有點暈。」病患主訴。
聞震曄拿起筆燈朝病患瞳孔照了照，又檢查了一下，說：「等樓上病房有空床就移上去，再作更進一步的檢查。」
「謝謝。」病患道謝著。
聞震曄作勢往外走，與章瓷擦肩時，低聲說：「等一下到討論室。」講完便離開。
※ ※ ※
章瓷戴著口罩進入討論室，聞震曄正站著等她。
「聞主任？……」章瓷問，不知道聞震曄找她有什麼事？
「我說過叫我名字就行。」聞震曄盯著章瓷眼睛。
章瓷耳朵微微醞紅，沒有答腔。
「把口罩拿下。」聞震曄想要看看她的臉。
章瓷緩緩將口罩拉至下巴下方。
聞震曄皺起眉頭看著她蒼白的臉色，及唇色，心裡掠過一陣酸意。「妳多久沒休息？為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累？」說著便往章瓷走來，手往章瓷臉頰靠近。
章瓷反射性後退閃躲聞震曄的碰觸。「……我只是作我應該做的。」她可不想當個打小報告的討厭鬼。
聞震曄將手收回。「還要多久離開急診？」他問。
「這週結束就離開了。」章瓷回答。
「接著要實習哪一科？」
「大外科。」章瓷答。
太好了！聞震曄心裡歡喜，如此一來就能保護她了！他忍住雀躍的情緒，平靜對章瓷說：「走，回急診巡視病患吧。」
※ ※ ※
中午，章瓷與真真拿著便當到急診室外的小公園用餐。
「章瓷，妳還好吧？看起來臉色很差。」真真關心地問。
「嗯。」章瓷輕應了一聲，沒有多回應。
「妳是不是得罪誰啦？」真真老覺得急診人員在整章瓷。
「我也不知道啊……」章瓷覺得心情低落。
「小瓷！」後方忽然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。
聲音是很好聽啦，但……小瓷？！章瓷傻眼，啼笑皆非，她倒比較希望他叫她「小倩」。
真真睜大眼睛看著章瓷，「小瓷？」忍住笑意的嘴唇顫抖而肩膀不停抽搐。
章瓷因為真真的揶揄而羞紅了一張臉。
「白主任。」兩人向已經來到身邊的白以中打招呼。
白以中揚起帥氣笑容，兩人又看傻了。
「我可以坐下來一起用餐嗎？」白以中問。
「不行！」「可以！」章瓷與真真同時回答。
章瓷心想：上次在診間被撞見抱在一起已經傳得全院蜚言蜚語了，這可是急診室外頭，等等讓人看見怕又要大做文章，那她接下來的八個月實習還要混嗎？
真真則認為能跟大帥哥一起用餐何其幸運！
「當然可以。」真真再次回答。這次章瓷沒有說話。
白以中在章瓷對面石椅上坐下，臉上洋溢迷人笑容。「妳是？」他問真真。
真真立刻臉紅，說：「白主任，我是羅真真，章瓷的同學。」
「妳好。」白以中紳士般微微鞠躬。
真真臉紅久久不退。好帥喔……情不自禁直盯著白以中瞧。
章瓷給真真一個白眼，她以為在演偶像劇呀？章瓷低頭自顧自地享用便當。
「小瓷，妳還要多久才結束急診結束？」白以中看著拼命嗑飯的章瓷問。
「噗！」又是「小瓷」！章瓷差點把口中的飯噴出來。小心地嚥下一口飯後，她回答：「這週就結束。」繼續夾一團飯放入口中。
「下一站是哪一科？」白以中繼續問。
章瓷停下吃飯動作，看向白以中。納悶：怎麼問話和聞震曄一模一樣？
「大外科。」
「大外科？！」白以中皺眉。
章瓷對白以中投予疑惑眼神，大外科怎麼了嗎？難道有什麼隱情？
白以中發現章瓷眼裡的疑惑，趕緊緩言：「大外科也很辛苦，加油！」轉眼看向真真：「那妳呢？」
「我要去大內科。」真真興奮地回答，直盯著白以中帥氣的臉。
「喔？大內科也很辛苦，加油！」白以中微笑。
章瓷看著白以中的反應，總覺得怪怪的？
※ ※ ※
接下來幾天，章瓷依舊不停地被使喚作雜事，但只要聞震曄在場，他們便不至於太刁難她。她從來不曾像這段期間這麼期待聞震曄的到來過。
聞震曄擔心章瓷，他這幾天除了上刀及查房外的時間，幾乎都待在急診室，他要看著她，確保她沒有太虐待自己。
章瓷漸漸恢復白裡透紅的膚色。也因為與聞震曄見面的時間增加，她發覺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冷酷，漸漸對他卸下心中防備。
※ ※ ※
忙碌空檔，章瓷又走到樓層角落的販賣機前。
忽然，一隻手快速越過眼前，將硬幣投入販賣機中，一個按鍵動作，掉下一瓶咖啡。那隻手將咖啡拿到章瓷面前。
章瓷楞楞地望著聞震曄。
「請妳喝。」聞震曄說。
所謂無功不受祿，章瓷不敢接下。
「我以為我們是朋友。」聞震曄眼神緊盯著章瓷。
章瓷又猶豫了一下，伸手接過咖啡。「謝謝。」
章瓷看著聞震曄的眸，忽然像被一股力量吸引住般，無法移開。而聞震曄也如此望著她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章瓷驚覺自己失態，臉上紅通通，試圖轉移注意力說：「聞主任，請問到大外科實習我該先準備什麼呢？」
「妳可以叫我震曄……」聞震曄的嗓音極具魅力。章瓷臉紅久久不退。
「只需要準備好妳的心。」聞震曄說著，眼神很深邃。
章瓷感覺26年來平靜的心湖，泛起陣陣漣漪。
※ ※ ※
到外科報到第一天，聞震曄在朝會上特地介紹：「這位是章瓷，Y醫大的Intern（實習醫師），接下來幾個月會在外科各部門進行實習，請大家多多給予指導。」
在場的外科醫師聽了聞震曄的介紹後都交換八卦的眼神，看來，傳聞是真的。
朝會結束，聞震曄帶領醫師群開始進行一日的巡視病房工作。
「Intern別老是躲在後方，到前面來。」聞震曄說。
幾位實習醫師包括章瓷在內，聽見話後趕緊走到聞震曄身後。
聞震曄握住章瓷的手臂，將她拉到自己旁邊。
章瓷感覺心跳加速。
「這是V-P shunt（腦室－腹腔廔管），可將腦室液體引流到腹腔，藉以降低腦壓。」聞震曄按壓著病患頭上的手術癒合突起痕跡，指導著實習生。「要常常壓一壓，如果管路順暢壓起來應該是有彈性的，若沒彈性就可能塞住，需避免這種情形發生。」他認真指導著。
「來，妳壓壓看。」聞震曄對章瓷說。
章瓷怯怯地將手指移到病患頭上。
「這樣壓。」聞震曄抓住章瓷的手指壓著。
章瓷手被聞震曄這麼一碰，感覺臉一陣漲熱。她對聞震曄點點頭表示了解，竟看見聞震曄又用那種眼神看她。天！他在對她放電？！章瓷趕緊縮回手。
「你們也試試。」聞震曄轉過頭對其他實習醫師說。
背後射出一道目光，如利箭般直刺向章瓷，那是聞震曄的臨床助理——莉喬。
這些年來，莉喬一直在聞震曄身邊，她如院內許多女生一樣被他酷帥的外表及冷漠的氣息所吸引，而她比其他人幸運之處，是成為了他的臨床助理，成為最親近他的人。
她甚至甘願為他獻出身體，儘管聞震曄根本不愛她。不愛她，無妨，反正聞震曄也不曾愛過任何一個人，她深信，只要耐心等候，她終將不只是他的床伴。
然而自從章瓷這不速之客出現後，莉喬竟在聞震曄眼中看見以往不曾有過的情愫。這讓她十分不甘心，憑甚麼？！僅是一個稚嫩可笑、笨手笨腳的實習醫師，憑甚麼奪走聞震曄的目光？！
※ ※ ※
中午，章瓷拿著麵包到頂樓享用。這兒是她最近發現的秘密基地，既少人員出入，又可以遠眺風景，怡情悅目，很能紓解壓力。
章瓷撥了手機：「真真，要不要上來頂樓吃午餐？」「什麼？還沒忙完呀？好吧，那不吵妳……」掛上電話，章瓷嘆了一口氣。
電話才剛掛下，醫院裡就傳來急救廣播：「A11之3床，999！A11之3床，999！」A11代表A棟11樓，那是腸胃內科病房，而999則是醫院密語「急救」的意思。整個廣播的完整意思是：請腸胃科病房醫師速往A11之3床協助急救。
自從真真到大內科實習後，與章瓷相處的時間就便少了。大外科與大內科的忙碌不同，大外科為了病患的瞬變病情、手術行程及手術後治療而忙碌；而大內科，總塞了滿滿的重症及複雜病況患者，一個吐血或呼吸困難就可能危及生命。內、外科同是醫院最忙碌的大科別，同樣得時時提高警覺，隨時做好急救的準備。
到外科實習已經一週，由於聞震曄的特別「照顧」，她不至於太疲累，雖然偶爾跟一個上刀（動手術）也得連續站立好幾個小時，但整體休息時間還算足夠。
章瓷的臉色恢復紅潤，漸漸恢復在校時的萬人迷模樣，她在學校可是仰慕者眾多，天天有接不完的情書呢。但她卻鮮少傳出緋聞，事實上她從不曾心動過，直到……章瓷想起聞震曄，又想起白以中。
「他們年紀大好多呢！」章瓷敲自己的頭，遏止自己繼續發花癡。
一陣鈴響，章瓷接起電話。
「小瓷！妳在哪兒呀？我有個好吃東西要與妳分享喔。」竟是白以中。
對呀！實習生的手機都得登記，從總機那裡就能查到號碼。
「……我在頂樓。」章瓷答。心裡疑惑為什麼白以中總是這麼有精神？
「頂樓？！妳要做什麼？」語氣變得焦急。
「呵！吃午餐啦！」章瓷笑。他那麼緊張幹嘛？
幾分鐘後，白以中帥氣的身影出現面前。「這是很好吃的東西喔。」將小點心呈到章瓷面前。
章瓷笑著打開，是銅鑼燒！輕輕咬了一口，驚喜喊：「喔！好好吃！」
「當然，這可是家屬排隊好幾個小時買來的呢。」白以中說，看著章瓷滿足的表情，覺得心動。
章瓷發現他直盯著自己，又是一陣羞怯，她停住進食動作：「白主任……」
「叫我名字。」白以中更正道。
「以……以中。」章瓷詰巴著。他可是堂堂主任，直呼名字總覺得彆扭。
白以中聽了又笑開滿臉的帥氣。
「怎麼樣？到外科實習還適應嗎？」白以中看著章瓷，很滿意地發現她的臉色好極了，美極了！
兩人就坐在頂樓屋簷下聊了起來。
※ ※ ※
「以……以中……」還是覺得唸起來不大順暢。
「恩？」白以中溫柔地望著章瓷。
章瓷羞紅了臉，結結巴巴說：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，覺得你好像……甯采臣。」
「甯采臣？」白以中愣了一下後哈哈大笑。「那妳是聶小倩？」
章瓷瞪大眼，他怎麼知道？「我當初真的希望自己是……」心虛地小聲回答。
這話一出又惹得白以中哈哈大笑，心想這女孩兒真是太可愛了！
所以……這代表章瓷也對他有意思？這念頭讓白以中心裡雀躍，他深深望著章瓷清透的眸。
唉呦！幹嘛這樣看她啦？章瓷覺得心跳好快，趕緊將目光移向遠處。
「妳有男朋友嗎？」白以中語氣忽然認真。
「沒有。」章瓷目光依舊停在遠處，卻掩飾不了臉上的羞怯。
「喔？妳幾歲？」白以中又問。
「26。」章瓷答，疑惑地看著白以中。
「26歲？！小我整整9歲！」白以中驚呼，她好小。
「你35歲？！」章瓷驚訝問。
「我看起來像45歲嗎？」白以中又對章瓷揚起致命的笑。
章瓷又是一陣臉紅，趕緊解釋：「不！我以為……能當上主任年紀應該更大些。」她以為主任級人物應該都是40歲以上的熟男。
「恩，我和聞主任是例外。」白以中話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，他不該提聞震曄的，不過已經來不及了，只希望章瓷別因此對聞震曄太感興趣。
聞主任？所以聞震曄也……？章瓷差點開口問，但即時被理智制止了，她不該那麼好奇的……
「那麼妳介意與年紀大的家醫科主任交往嗎？」他問得直接。
什麼？！白以中赤裸裸的告白話語讓她不知該如何回應。
「鈴——」一陣鈴聲解救了章瓷的困窘。「妳在哪裡？」是聞震曄！
「我……我在外面吃午餐。」章瓷不知為何地反射性說謊，很心虛。
「回來，我們去看一個case。」聞震曄命令著。
「喔，是。」
章瓷掛上電話，看向白以中。
「聞主任？」白以中問。
「我要回去跟查房了。」章瓷沒有直接回答，匆匆向白以中道別後，慌急走下樓梯。
白以中看著章瓷離去的背影，他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：「章瓷，就是她了！能住進心上的人兒。」
※ ※ ※
兩週後，外科病房護理站。
「為什麼電腦斷層片子還沒出來？！不是昨天作的檢查嗎？」聞震曄氣炸了，一大早就接到通報電話，說病患意識陷入渾亂，這肯定是頭部發生問題，甚至可能是腦震盪！但他現在卻沒有任何電腦斷層影像片可供判讀參考！這群醫護人員到底在搞什麼？！這可攸關人命問題！
聞震曄撥了電話到急診斷層掃描室，確認了病患昨日並沒有作檢查後，向急診斷層掃描室要求緊急讓病患作檢查。「現在馬上帶病患下去！」他掛上電話，語氣嚴厲地命令。
大夥兒紛紛開始行動：有些人Key in電腦醫矚（醫師囑咐），有些人忙著準備護送期間需要的醫療器材，有些人則到病床推送這位危急的病患。
莉喬站在聞震曄身後，面無表情。
「說！這是怎麼一回事？」聞震曄問，要釐清問題。
「昨天電腦裡的確已經Key in電腦斷層掃描檢查，卻沒有排到行程......」總醫師查詢了電腦病歷資料以後說。
「我也記得看到醫囑單列印出來了。」莉喬回答。
「然後呢？」聞震曄盛怒著。
「然後……我就把醫囑單交給實習醫師，請他送去電腦斷層室排檢查行程......」莉喬說著。
「哪個實習醫師？」聞震曄問。
「章瓷……」莉喬回答。
忽然間眾人都望向章瓷。
章瓷面露慌張神情。她不記得拿過這章醫囑單？卻也無法確定沒有這件事……
「妳把單子拿到哪裡去了？」聞震曄問，語氣冷冰冰。
「我……」章瓷努力回想著，無法回答。
「妳知不知道這攸關生命？！如果昨晚做了檢查，片子出來了，我們現在就可以馬上判讀，該做什麼處理馬上就能決定！妳分不清輕重嗎？」聞震曄口氣嚴厲。
章瓷被嚇到了，她真的記不起來，那關鍵時間的記憶彷彿被消除了……她無法為自己辯駁，只能紅著眼眶垂低著頭，不停地道歉。
聞震曄看了章瓷一眼，不發一語起身，甩開衣袖神情嚴肅地離開。
章瓷當然沒有印象，那關鍵時間她正如平常般在病患單位為病患做著一般的治療，一點都不特殊。而那檢查漏失的事件，其實是莉喬的刻意嫁禍。
※ ※ ※
晚些，聞震曄一臉酷樣，坐在外科病房的辦公室內，審視著病歷資料。
叩！叩！莉喬端進來一杯咖啡。
「震曄，還生氣嗎？算了，那實習生也不是有意的。」莉喬偽裝善良地講。
聞震曄不語，拿起咖啡飲下。
辦公室外傳來護理人員的長舌：「她真噁心！聽說上次還被撞見在診間床邊與白主任摟摟抱抱呢！」
「這些人整天不做事，淨只會說長道短！」聞震曄冷冷地說。他對談話內容沒興趣，他一向對長舌者極為反感。
「喔，對呀！不過這八卦還真傳得沸沸洋洋哩！」莉喬說。
「怎麼？連妳也要加入？」聞震曄瞪了莉喬一眼，不屑到處都有長舌者。
莉喬不顧聞震曄的阻止，繼續說：「就是章瓷呀！有人一大早看見她與白主任在診間床邊摟摟抱抱。」
聞震曄將咖啡放下，神情嚴肅。
「聽說白主任被她迷得神魂顛倒，還聽說……她下一個目標就是你。」莉喬極力挑撥著。
只見聞震曄臉色難看到極點。「查房！」聞震曄對莉喬喊，起身逕往外頭走去。
※ ※ ※
章瓷怯怯地站在聞震曄身後，他表情很嚴肅，大概還在氣早上的事？幸虧那位病患經過醫療處置之後並無大礙，不然她就完了。
「這張片子哪裡有問題？」聞震曄忽然問章瓷，語氣平淡。
章瓷楞楞看著X光片，雖然在學校學過判讀，但判讀功力需要長時間經驗累積，她根本看不出這X光片哪裡有異狀。
「妳是來實習的！不是來遊玩的！要學習就該多認真點！」聞震曄話說得重，隨後轉身向其他住院醫師及實習醫師解說X光片。
章瓷將頭垂得低低的，沒有人發現，她的眼淚靜靜掉落地面。她知道他還在生氣，她心裡也很愧疚呀……
※ ※ ※
晚上七點，章瓷到病房裡為病患換藥，換著換著，竟自己喃唸了起來：「奇怪，昨天下午五點我到底在幹嘛？……」
「妳在隔壁床向阿婆衛教呀！」家屬聽見她的喃唸，熱心回答。
章瓷張大眼看著家屬！興奮地喊：「對呀！我在隔壁床待了半小時！」因為隔壁床家屬是位七十歲的老奶奶，章瓷對她衛教了好久她才聽懂。
哈！這可是不在場證明喔！所以那檢查單並不是她弄丟的！一定是莉喬搞錯了！哈！章瓷心裡忽然開朗，她覺得應該向聞震曄解釋清楚。
章瓷回到外科護理站，查看白板，發現聞震曄傍晚有一檯刀，是小手術，應該開完了吧？
章瓷撥了電話到開刀房。
「手術已經結束，聞主任回他辦公室去囉。」開刀房人員回答。
章瓷掛上電話，往19樓，聞震曄辦公室走去。
※ ※ ※
章瓷走到聞震曄辦公室外，正想要敲門，卻聽見裡頭有聲音。
她仔細一聽，竟是男女交歡的聲音！她忽然覺得心口揪得疼。
「震曄…啊…震曄……」女生歡愉地呻吟著。
章瓷瞪大了眼，不敢置信！她倉皇想要離開，卻被門邊的小垃圾桶絆倒。
「什麼聲音？」聞震曄問，企圖推開身上的莉喬。
「別管他。」莉喬雙手將聞震曄緊緊環抱，用唇封住聞震曄的口。
章瓷從地上爬起，狼狽逃離現場，轉入樓梯裡。
她站在樓梯間，心裡升起一股難過，鼻子一酸，用雙手覆住整個臉蛋，無力地癱靠在牆壁上。
聞震曄看著天花板，他想起關於章瓷的八卦，整個心情糟透了！
莉喬趴在聞震曄胸膛上，聆聽他的心跳，為自己的計畫成功感到得意，聞震曄也已經好久沒要過她了。
※ ※ ※
章瓷紅著眼眶，如行屍走肉般無精打采地回到宿舍。
「章瓷，妳哭了嗎？怎麼了？」真真擔心地問。
章瓷搖搖頭，淚眼迷濛看著真真。
「章瓷……」真真知道她不想說，上前擁抱她，輕拍她的背。
章瓷被這麼一抱，眼淚又不聽使喚串串滑落。她又不是聞震曄的誰，他要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，但不知為什麼，她就是好難過好難過……
這個夜晚，章瓷第一次嚐到失眠的痛苦。
※ ※ ※
早上六點鐘，白以中與章瓷在電梯裡相遇。
白以中看著章瓷紅腫的眼眶、佈滿血絲的眼球及黑眼圈，知道她哭了一整夜，但也不好開口直問她。
「中午我請妳吃飯。」白以中一貫的溫柔語氣。
「不要了。」章瓷想起真真的話，說醫院將她與白以中的關係傳得十分不堪。
氣氛一度安靜。
電梯到達家醫科樓層。白以中回頭對章瓷揚起陽光般笑容：「就這麼說定了，中午我幫妳買午餐，我們頂樓見。」說著就走出電梯。
※ ※ ※
中午，白以中與聞震曄在樓梯間相遇，他們冷淡地互相點頭示意。擦身，聞震曄瞥見白以中手上的兩個便當。聞震曄停下腳步，看著白以中往頂樓走去。
他為章瓷買的便當嗎？聞震曄猶豫著該不該跟上去？算了！他轉身往下走，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「聞主任。」章瓷停住，以禮貌而疏離的語氣問候著。
聞震曄發現章瓷紅腫的眼眶、黑眼圈及蒼白的臉色。「妳怎麼了？」他擔心地問，她哭了嗎？因為昨天搞丟醫囑單被他責備而難過？
「我沒事。」章瓷低下頭。
想到昨日，他對她好像真的太嚴厲，但那的確是不容出錯的事情啊！然而看著她憔悴的模樣，他卻又不由自主地為她心疼。「我是主任，如果我不責備妳，恐怕會招致非議……」他語調溫柔。
章瓷依舊低頭不語。
聞震曄想起昨日自己竟受了章瓷與白以中謠言的影響而苛對她！他竟然會被八卦煽動？！自己到底是怎麼了？！這是她難過的原因嗎？聞震曄心疼章瓷的憔悴，心裡懊悔著。但……他又說不出道歉的話……
「怎麼了？」他再次問，伸手要抬起章瓷的臉。
「我沒事！」章瓷略略提高音量，閃躲聞震曄的碰觸。聞震曄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。
「對不起，我先走了。」章瓷頭也不回地越過聞震曄，逃離現場。
聞震曄轉身看她，往頂樓方向跑去。
聞震曄又想起醫院的傳聞，她果然和白以中在一起嗎？！她真的像傳聞中那樣低級卑惡？聞震曄難忍滿腔醋意，惱怒地瞪視頂樓方向。難道……這一次他輸給白以中了？
面對章瓷，聞震曄總是無法理智！
※ ※ ※
下班後，章瓷留在外科護理站整理病患資料。
「章瓷，還沒走呀？」莉喬冷淡問候著，她今天留守到晚上十一點。莉喬將病歷放入病歷架後，走過來使用章瓷旁邊的電腦。
章瓷看著莉喬，猶豫著要不要說……
莉喬發現章瓷一直盯著她看，於是問：「怎麼？妳有話告訴我？」
章瓷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。
莉喬將座椅轉過來面對她，露出不耐煩的表情，等待她開口。
「我……那張檢驗單不是我弄丟了。」章瓷鼓起勇氣說。想請莉喬幫她向聞震曄澄清。
「喔，沒關係啦，事情都過去了。」莉喬審視著章瓷眼睛，難道被她發現了什麼？
「檢驗單弄丟的時候，我在B15之2床向家屬衛教……」她一定得為自己澄清。
「喔，這樣呀？」莉喬應付地回應著。
章瓷怕莉喬以為自己在推卸責任，也怕她以為自己要將過錯加諸於莉喬身上，於是趕緊補充：「是隔壁病床家屬提醒，我才想起來的，我沒有別的意思，只是……想請妳幫忙向聞主任……」自從那失眠夜之後，章瓷一直刻意躲避著聞震曄。
「好。」莉喬不耐煩地打斷章瓷的話，轉身朝向電腦繼續紀錄工作。
莉喬是聞震曄的助理，也是最接近他的人了，章瓷只能拜託她。章瓷又看了一眼忙碌操作著電腦的莉喬後，落寞地起身走出護理站。
莉喬瞪視章瓷離去的背影，不屑地輕哼了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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